时间:2025年·春·傍晚 18:12
地点:芝加哥郊区·一栋陈旧公寓的10楼
落日从远方的高层楼宇之间斜斜透进来,光穿过窗帘边缘,把灰尘照成了金色的虫群。
诺玛躺在一张不太稳的旧沙发上,手里捧着一部贴满定制贴纸的折叠屏手机,肚子上架着一杯饮料。
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,页面上显示着:
AI编程助手 · v9.4 · 智能代码生成模式:开源目标识别模块
“你希望这段无人机瞄准系统代码具备哪些条件?”
她咬着吸管,敲下一行字:
“用摄像头自动判断运动目标,分析轨迹并瞄准锁定,能识别生物与机械。”
几秒后,AI列出三个生成版本,还有两个热门论坛推荐了新型的视觉识别API插件——其中一个插件由前南美战区美军退役技术员开发,专门用于城市搜捕。
诺玛没有在意,她点开代码,用眼睛扫了一遍,然后皱了皱眉。
她伸手,从墙边拿起一架半拆的四旋翼无人机,机壳是她用旧军用电台板材改装的,边缘刻着细细的字符:
“ECHO-6”
标注者:Norma / 编号未登记
她给它装上摄像头,连接调试端口,然后回头看了看窗外的城市。
远方天际线上,防空系统的红色塔灯一闪一闪,像过去战争留下的眼睛。
早在三十年前,南美战争的残骸就倒在这里的掩体里。
人们说战争结束了。1990年开普敦清剿纳粹残党后,联合国重构条约正式执行,全球战火开始冷却。
可街道两侧仍能看到老旧的“核尘警报箱”,贴着褪色的黄色三角标志。它们像是被遗忘的器官,挂在新世界的躯壳上。
手机又震了一下,弹出一条提示:
【历史回顾 · 今日热点】
“1975年波兰核武库爆炸50周年纪念仪式在华沙举行,数千幸存者后代出席。”
诺玛看了一眼,没有点开。
她按下启动键,无人机抖了两下,悬停在空中,摄像头像眼睛一样转向她。
她笑了笑,调出调试命令:“目标:识别并跟踪室内移动人形。”
摄像头犹豫了一下,绿灯一闪,然后精确地锁定在她自己脸上。
她与那只冷冰冰的镜头对视了一会儿。
“真聪明,连我都知道我最不该信。”
她低声说,像是对无人机,也像是对自己。她的背后,挂着一幅舅舅留下来的战区照片——是1973年基辅惨案的废墟街道,黑白色调,孩子们跑过已经崩塌的市政厅。
那年,核前线还叫“东线”,死亡是新闻。
2025年,它成了纪念日,成了标签,被AI推荐到她的社交推送里。她不在乎这些。
她只想让无人机识别她不想被看到的东西——比如,有人靠近时的空气扰动,比如她一闪而过的愤怒。
屋外,有风吹过,带着旧街区的焊接金属味道和刚喷洒的气象调节剂味道。2025年的人类已经不会因战争死于饥饿,但也再没人真正相信什么是“和平”。
诺玛摸了摸项链,那枚红宝石坠子微微发热。
一颗血琥珀——但她知道,它从小就像某种东西在“等她动一下”。
她叹了口气:
“目标切换。测试预测路径功能。”
“就让我看看——这次,我能不能做个对的选择。”
她来的时候,天刚下过雨。
2025年的芝加哥并没有多少“新时代”的模样。街头的广告屏幕闪烁着联邦监控通告,墙边的涂鸦里混着生锈铁皮的斑驳影子,三步一岗的摄像头从天桥探出头来,就像随时准备咬人的机械犬。
她背着包走出地铁时,外面刚好响起远处的警笛声。断断续续,像旧纪录片里飘忽不定的背景音。
她没有告诉父母她到了哪里。她只是关掉了定位,然后把自己藏进了一栋低矮的红砖公寓楼里。
门锁很旧,楼道有一股潮湿的油烟味,还有人在三楼窗口挂出一面褪色的墨西哥国旗。
阿尔瓦罗替她开门,像五年前她第一次遇见他那样,仍然带着一点那种“穷孩子不准把幸福说得太大声”的眼神。
“Estás aquí… al fin.”
“你来了……终于。”他说完这句,像是松了口气。他的声音低沉、带点卷舌口音。他穿着皱巴巴的T恤,眼角有些疲倦,但嘴角还带笑。
屋子不大,一共两间房,客厅用木板隔出一个睡觉角落。阿尔瓦罗的姐姐已经在厨房里忙开了,她系着一条红白格子围裙,正在剥蒜,一边用西语冲他喊:
“¡Dile que no puede seguir comiendo chatarra todo el día!”
(你告诉她不能整天吃垃圾食品!)阿尔瓦罗翻了个白眼:“No es mi culpa.”
(又不是我喂她的。)诺玛站在门边,有点尴尬。她明白几句西语,却不敢插话,只是冲那个女人点了点头。
对方却冲她笑了,声音明亮得有点暖:
“Ven, niña, siéntate. No eres visitante.”
(来吧,小姑娘,坐下。你不是外人。)
她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是默默脱下外套。屋里暖气有点过头,桌上放着一大锅热腾腾的玉米粥和辣味豆子。
她忽然有点想哭,却又不知道为什么。
那晚,她躺在临时铺好的床垫上,窗外偶尔传来远处的枪声,像谁在街角测试弹道。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离自己如此遥远,又如此贴近。
天花板有一道裂纹,像地图的边界线。她盯着看了很久,最终睡去。
她第一次见阿尔瓦罗,是在社区科技中心。他总能修好那些年久失修的二手终端,还喜欢帮人偷改出入登记。
有一次他翻墙进服务器,把整个社区的能源使用记录重置,只是为了让一个小女孩的家免于断电。
她问他为什么。
他笑着说:“因为我没有很多,但我知道别人更少。”
后来他才知道,那个小女孩其实是诺玛自己。
她记不得梦是从哪一刻开始的。
只记得风很轻,天很蓝,像小时候窗户边贴着的便宜壁纸。她坐在一片空旷的屋顶上,周围没有边界,只有空气在震颤,像整个城市都陷在水里。
阿尔瓦罗躺在她怀里。
他穿着那件熟悉的灰色T恤,袖口被磨破了,露出一小截手臂的疤痕。头靠在她的胸口,像睡着了一样,呼吸平稳却浅。他的手指勾着她的手,像担心自己会突然滑落。
她低头看着他,眼角湿湿的,却不知道为什么。
他没有说话,但她好像听见了他说:
“Así está bien.”
(这样就很好了。)风吹过他头发,发尾微微发光,像火在燃烧——又像即将熄灭。
她想张嘴问他:“你还会一直在这里吗?”
但她发不出声音。她看见自己嘴唇在动,嗓子却像被水泡住了。
世界的边缘开始起雾,天空泛出橙红色的条纹,像录像带被反复播放后出现的杂色。
阿尔瓦罗的手渐渐松开了。
他仍旧在她怀里,但身体却轻得像是不存在。
她醒来时,天已大亮。手心出汗,胸口微微发闷。
她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找无人机——可指尖触到的是他修好的遥控器,上面还贴着他写的小字条:
“Don’t break it again. – A.”
公寓里光线还昏暗,但客厅角落那盏带裂纹的玻璃灯已经亮着。锅炉冒着吱吱声,空气里是炒鸡蛋、洋葱和炸玉米饼的味道。
阿尔瓦罗坐在地上,背靠墙,穿着一件洗得泛白的乐队T恤,正拆开她的无人机外壳,小心翼翼地检查内部电路。
他注意到她醒来,嘴角扬了扬:
“Pensé que ibas a dormir hasta el fin del mundo.”
(我还以为你会一直睡到世界末日。)诺玛没回话,揉揉眼睛,坐到他身边。
“你动了电容接口?”
“你焊得太浅了。”他一边说一边举起焊笔,“想要它自我瞄准,必须稳定功率,别只是靠AI做决策。”
她挑挑眉,接过工具,没有否认。
十分钟后,无人机启动,四叶旋翼在空中打着圈,红光扫描器在厨房天花板画出一条轨迹线。
阿尔瓦罗的妹妹端着早餐刚走出来,一眼看到那东西,倒吸一口凉气:
“¡Mamá! ¡La niña armó un robot asesino!”
(妈!这姑娘造了个杀手机器人!)屋里笑成一团。
“我听得懂。”诺玛淡淡说了一句,却忍不住嘴角翘起。
阿尔瓦罗的母亲走过来,手里拿着一杯热牛奶,一边嘀咕着:
“Mientras no explote la estufa, que juegue lo que quiera.”
(只要不炸了煤气灶,她玩什么都行。)诺玛站在客厅中间,看着无人机开始按照她设定的参数识别家具轮廓,然后自动计算轨迹偏移。
阿尔瓦罗站在她身后,手指偶尔点在她的平板上改几个参数。
他们之间不需要说太多话。某些细节——电路接口的对接逻辑、目标识别阈值的预调设定——彼此已经知道对方会怎么处理。
那是一种默契,不是亲密,而是共享“废物利用逻辑”的合作感。
“你为什么愿意让我住进来?”
她忽然问,声音不高。他看了她一眼,想了一会,才说:
“Porque tú también eres una máquina sin manual.”
(因为你也是一台没说明书的机器。)她没回应,只是盯着那架无人机,看着它绕过桌角,准确锁定冰箱门,然后在空中轻轻降落。
窗外阳光正好,街道仍旧嘈杂,但屋子里,像隔绝了整个芝加哥的混乱。
自从诺玛搬进阿尔瓦罗家,邻里的氛围开始悄然变化。
街道上的巡逻警车变得频繁,警笛在深夜变成了芝加哥的背景音乐。
她住的这条街——第九街北侧旧社区——原本只是些失修的老建筑和打工者的住处,但在这个春季尾声的四月,它变得比往常更加不安。有人说,是犯罪率在上涨;也有人说,是气压越来越低,空气变得“湿冷又刺人”。
这天早晨,气温骤降了七度,风像从未登陆的台风残片刮过旧楼的缝隙。社区告示板贴出气象局的紧急通告:
“国家海洋大气局(NOAA)发布预警:
第34号热带系统正在加速,预计48小时内形成台风,路径指向迈阿密。”与此同时,NASA也同步推送了一则通知:
“预计下周将出现今年首个‘重轨日蚀’区域,
涉及北美三州。请公众注意电磁波干扰与极光异常。”但诺玛对此一无所知。
她的精神状态暂时稳定,夜里睡得还不错。没有梦,没有紊乱,也没有出现她常见的幻听或数据崩坏感。她甚至觉得——这种“静止感”太稀有,必须把握。
她要去买电池。
无人机的姿态识别模块启动延迟严重,阿尔瓦罗说可能是能源输出不足。她不喜欢拖延。
她穿上外套,带上零钱,顺着巷子走向街角那家总是放着西语广播的小店。
那是一家小得快要从地图上抹掉的店——门上有个响铃,货架低矮但密密麻麻,店主是位叫伊西德罗的中年人,总喜欢和客人聊天,说自己当年逃离委内瑞拉的故事。
诺玛买了三组标准锂电池,排队结账时接到了父母的电话。
她拿着电池走到门外,背对店门,一边听着母亲的声音在电话里说“你爸担心你最近不接视频了”,一边低头解锁无人机调试菜单。
她说了句“我还在找适应,没事的”,挂断电话,然后轻轻转身。
她走了。
她没有看见五秒后的事。
五名头戴滑雪面罩的男子冲进店铺,砸碎了柜台,劫走了现金和香烟,然后在店主试图反抗时,扣动了扳机。
广播里的西语歌没来得及唱完。
血溅在货架上,货架上的小贴纸上写着“Hoy descuento: 15%”.诺玛回到公寓时,屋里电视正开着。
新闻播报员语气沉重:
“——警方正在调查今日中午一起街头小型便利店抢劫案,事件发生在第九街拐角,现场目击者称枪手未蒙面但行动迅速。店主伊西德罗·R不幸身亡,警方怀疑近期组织型抢劫事件有关。”
她站在门口,手上的电池袋还未放下。
阿尔瓦罗从厨房探出头:“¿Qué pasó?”(发生了什么)
她摇摇头:“只是刚买完……那家店。”
他脸色一僵:“La del viejo Isidro?”(老伊西德罗的那个?)
诺玛点点头。
门口传来敲门声。
两名警察走进屋子,带着例行搜查的表情,打量着屋内这群非正式居住的陌生人。
阿尔瓦罗递上临时身份文件,他姐姐把厨房擦得干干净净,诺玛站在窗边没说话。警察扫视了每一张脸,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秒。
然后点头、离开。门关上,屋子一片沉默。
她本以为警察已经离开了。
可当她关上电视、靠在门边,听着墙体那边的动静时,却听见了一段更压低的声音。
门外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与对话——不是喊叫,而是警告。
“Your immigration status has expired…please move out within 48 hours.”
(你们的移民状态已经过期……请在48小时内搬离。)“Otherwise we will enforce the law.”
(否则我们将依法强制执行。)她听得懂这些句子,虽然发音很快,但每一个词都像从她胸口穿过。
她能想象阿尔瓦罗的母亲站在门边,手指捏着旧护照,脸上带着那种无言的委屈与疲惫。
她从来没想过“世界的不公”会离自己这么近。不是在新闻里,不是在政治播报里,而是——门外。
她站起身,走进房间,拉开桌上的改装箱。
那架无人机正稳稳躺在自制充电台上,黑色金属结构在灯光下反光得像一块熔合钢片。
她最近刚给它升级了升力模块和陀螺仪稳定臂,甚至加装了应急武器挂架。最初只是为了测试模块对接能力,她在挂架上装了一把泰瑟枪。
但她知道——如果能装假的,也就能装真的。
测试数据显示,一旦升力达到设计上限,它能抬起一只十多公斤重的犬类——比如邻居家的那只松狮犬。
她看着终端上的标记点,嘴角轻轻一抿。
她从没认真想过“使用”它,但这一刻,她脑子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个念头:
“如果他们真的要把他们赶走,那我能不能做点什么?”
可她知道,冲动不能救人。
她需要信息,需要证据,需要“更聪明地介入”。
于是第二天一早,她戴上帽子,拿着一个平板,决定去社区的市民档案库。那里是整个城区社会系统信息的最末端——不起眼,却存着每一个人的痕迹。
也许,她能找到阿尔瓦罗家的某份被忘记的申请;
也许,她能黑入档案终端,为他们制造一个“合法标签”;
也许,她什么也找不到,只会再次确认这个世界对他们根本不在意。但她还是去了。
因为她知道: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,那这一切一定会照既定的方向崩坏下去。
夜晚的社区像被关进一口旧罐头。
有风,但风不新鲜,有灯,但灯都暗淡到像电压不稳的眼睛。
诺玛坐在废弃篮球场旁的长椅上,黑色的帽檐压低,脚边是一只破裂的塑料外卖袋,故意摆得像露宿街头的避风障。她身后,是那栋目标建筑——第七街档案管理中心。
她已经在这里盯了三天。
这栋楼看上去不显眼:
三层老式行政大楼,边缘剥落的水泥结构,入口是刷卡闸门,外墙装有政府版本的声波干扰器——理论上能击退低频无人机,但早在三年前的南美灰网论坛上就被攻破过。她不在乎这些。
她要的是节奏与缝隙。
第一天,她在楼后巷口观察摄像头的旋转频率。
她拿出ECHO-6,在墙边起飞,仅飞升至4米高度,在小巷上空保持悬停状态,伪装成城市巡检单位。
她打开光学成像扫描插件,无人机旋转摄像头,以45°角低空盘旋,逐一勾勒出:
ECHO-6将声纹、热量分布、磁信号扰动数据实时传回她的平板,在建模系统中一点点拼出完整结构。
第二天,她在垃圾车站点蹲守。
每晚22:07,有一辆标着CITY CLEAN CO的垃圾车会离开文书处理区,驶入目标大楼北侧30米的小道,转弯半径不足,需停车回转一次。
这就是空隙。
她掐表记下时间点,设定无人机可以借助车影遮蔽,低空贴地掠过主监控死角。
第三天,她测试回程路径。
ECHO-6贴地飞行,进入模拟返回路线。
她在笔记本上写下每一条路径的概率分配、突发事件响应优先序列。
她从不相信“好运”,但她知道:结构会比运气更讲理。
午夜回到房间,阿尔瓦罗还在厨房翻着老相册,姐姐坐在窗边修着破鞋。她什么都没说,只低声说:
“再给我两天。”
她是在凌晨3点17分的某一段深层睡眠中坠入梦境的。
不是因为疲惫,而是因为她太清楚,醒来之后,她要去做的事,不属于她这样的年纪。
梦很静,没有声音。
她站在巴黎的一条街道上,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。不是旅行,不是寻找。是逃避。
这梦不是混乱的,而是过于清晰地缺乏逻辑。她手里拎着一个旧背包,穿着不合身的深色风衣,头发湿了,鞋底磨坏,仿佛刚从什么地方跑了很远。
天是灰蓝色的,铁塔远远地立在雾气中,像什么即将崩塌却又无法倒下的纪念碑。
她记不得她从哪儿来,只知道她“必须来巴黎”,为了摆脱什么东西——一种无法命名的责任,或是一个无法挽回的选择。
她梦见自己在地铁站坐着,看着陌生人的脸一张张闪过。
看见一个孩子哭,看见一个军人坐在远处盯着自己。
她甚至梦见自己照镜子,却认不出那是谁。她在梦里走进一个图书馆,每个书架都无限延伸,像数字堆叠的走廊。她摸到一本厚厚的档案,拉出来,打开,是一张她熟悉的照片:
阿尔瓦罗的家。
空的。全空了。
家具还在,锅碗瓢盆在,但人不在了。
她猛地翻页,看到一行模糊的法语打印文字:
“Résolu dans le silence.”
“在沉默中解决。”她试图发出声音,却发现自己在图书馆中哭泣,无声。
她开始逃跑。
从图书馆跑出,跑上街头,穿过窄巷、雨水、石桥,一路跑进夜色深处。耳边有人在呼唤她——不,是回音,是她自己在喊“不要回头”。
她最后停在一栋建筑下,那是一家餐厅,门口写着:
“Tour Eiffel · Dîner avec Histoire”
“埃菲尔铁塔·历史晚餐”她突然感觉整个城市都开始往后退,灯光消失,世界开始像胶卷一样燃烧。
她睁开眼时,天刚擦亮。窗外的光是一种濡湿的灰蓝色,像雨没落下前就已经泡软了城市。
房间很安静,只有ECHO-6在呼吸灯下微微闪烁着,像等待出征的哨兵。
她愣了几秒,眼神还有些迷蒙。梦境在她脑海中快速褪色,细节像水面浮油一样破碎。她记得巴黎,记得桥、铁塔、男人的话,还有……
她低头。
沙发边上,地毯上躺着一张泛黄的纸片。
她弯腰捡起,翻面。
是一张旧地铁票,背面用钢笔潦草写着三个字母:
“A. R. D.”
她盯了几秒,下意识把它塞进无人机工具包侧兜,动作像是在对付某张废纸。
她没当回事。也许是阿尔瓦罗哪天乱写的东西,也许是旧书页掉出来的标签。
她从没认真想过梦可以“留下”什么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