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幕 阿尔忒弥斯

第一节 阿廖娜的刺杀

KON委员主席宅邸

咚!

厚重的铁门猛然飞出门框,铰链发出刺耳的哀嚎,旋转着撞中墙角的守卫。守卫还未来得及拔出腰间的手枪,一道残影便冲到眼前,一记凌厉的肘击重重砸进他的胸膛。他如同破烂的人偶般飞出,狠狠撞上身后的水泥墙,发出清晰的骨骼碎裂声,鲜血溅洒在墙壁上。

房间深处响起惊慌的喊叫,士兵们从走廊和暗门里仓促涌出,枪支碰撞声与脚步声混杂成一片嘈杂。

阿廖娜·库兹涅佐娃冷然站在入口,深绿色苏制作战服贴合身躯,犹如精铸的钢铁装甲,肩膀上散落着墙灰与尘屑。

她双膝微微屈膝蓄力,下一秒骤然爆发——脚下地砖瞬间碎裂,整个人宛如高速炮弹般撞穿了厚重的钢筋混凝土墙体,墙面随之炸裂出一个巨大的豁口,烟尘与碎石四散纷飞。

“索别斯基,你的闹剧该收场了。”

她的声音冰冷而坚定,随手掏出两枚苏制RGD-5破片手榴弹,拉环、甩手,动作干净利落。

隔壁房间内随即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,士兵们的惨叫声夹杂着金属碎裂的尖啸传来。

阿廖娜的动作虽然略显机械,但每一步移动都伴随着义体内部液压关节的低沉嘶鸣,仿佛一头经过精密调校的战争机器。

耳内的探测模块捕捉到了地板下士兵惊恐的喘息与脚步,掌心传感器敏锐感知空气中细微的震动,鼻腔植入的嗅觉模块迅速分析出了周遭的火药、汗液与枪油气息。她迅速锁定了自己的目标。

连续撞穿三堵厚实的墙壁后,她终于在宅邸最深处的办公室里发现了索别斯基——波兰民族救国委员会(KON)的主席。他站在雕花的橡木书桌后方,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到来,神情出奇地冷静。

“投降吧,索别斯基。你的法西斯复国妄想,到此为止。”阿廖娜缓缓举起手枪,瞄准他的头颅。她胳膊上已有几处弹孔,却未渗出一滴鲜血。

索别斯基淡然一笑,语带嘲讽:“我现在应该跪下来请求苏联同志的宽恕,对吗?库兹涅佐娃同志?”

阿廖娜眉头一皱,瞳孔骤然收缩:“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?”

“年轻时我曾在莫斯科大学求学,和你一样高喊过‘列宁万岁’,”索别斯基缓缓绕出桌前,神情自若地向她靠近,“但历史总是不会按照剧本发展。”

他停在距她几步远的地方,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:“在我们波兰人的血液里,从未缺少对荣耀与独立的渴望。如今,无论是苏联、美国,甚至是你——都无法阻挡我们。”

他话音未落,头顶上方突然传来刺耳的电流声,赤红色的闪电猛然劈下,精准击中阿廖娜胸膛。巨大的冲击力将她整个人直接掀飞出去,连带撞碎了阳台的玻璃门和栏杆,狠狠摔落在宅邸的庭院石板上。

“Blyat……到底是什么……”阿廖娜挣扎着从地上爬起,胸前的金属锁骨明显扭曲,但尚未彻底损毁。

她抬头望向阳台之上,索别斯基身旁浮现出一道诡异的身影——一个半人半械的女性,周身缠绕着赤红的电流,双目如燃烧的熔炉般灼热。

“……游隼?”阿廖娜低声呢喃,语气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动摇。

“没错,库兹涅佐娃同志。”索别斯基摊开双手,声音中充满胜利的自信,“现在,连神祇都站在波兰这一边,你还能阻止什么?”

阿廖娜艰难地站稳,踉跄着后撤两步。

“你们三十年前与纳粹狼狈为奸,瓜分我们的土地,屠杀我们的人民!”索别斯基的声音再次回荡,“如今你们又要卷土重来,妄想我们继续忍气吞声?”

阿廖娜冷笑一声,毫不犹豫地从左臂弹出一柄锋利的折叠合金刀,右手则取出一枚苏制白磷烟雾弹,指尖娴熟地转动着:“你们波兰人也好不到哪里去。”

“我只是做我认为正确的事,”索别斯基挥手示意,“阿尔忒弥斯,解决她吧。”

红色身影再度扑下,但这次阿廖娜早已做好准备。

她精准地一记重拳与对方相撞,经过特殊强化后的拳头与对手的机械躯体发出刺耳的金属轰鸣。巨大的反震力贯穿阿廖娜全身,她不得不用脚狠狠踩进地面稳住自己,在地上划出一道深刻的沟痕。游隼则被这一拳猛然击退数步。

阿廖娜微微一愣——她记得上一次交手时,自己连对方的攻击都无法阻止。

但她心里明白,这样硬碰硬下去,自己必将陷入死战。

“只要你死了,一切就结束了。”

她咬紧牙关,锁定索别斯基的背影,猛然腾空而起,再次冲向目标。

然而半空中,一股诡异而无形的力量猛然扭曲了她的重心,强行将她掀飞至一旁的废墟之中。

宅邸的警报尖锐地响起,红色的探照灯迅速将整片区域照得通明。街道另一头,数辆涂着红白防空标志的T-72坦克轰隆驶过瓦砾,炮塔早已转向阿廖娜的方位。

阿廖娜咬牙拉开白磷烟雾弹的拉环,呛鼻的烟雾迅速蔓延,掩盖了整片院落的视线。

她冷冷地盯着逐渐模糊的红色人影,那具身躯微微摇晃片刻后忽然双腿一软,倒在了地上。

“……到底怎么回事?”阿廖娜心中满是疑惑,“那个红色的疯女人为什么会替波兰人卖命?”

但此刻她顾不得多想,转身一跃,踩上旁边的屋顶准备撤离。

可还未站稳,远处坦克炮口已喷射出炽热的火光——

轰!

一发125毫米高爆弹精准命中她身后的砖墙,猛烈的爆炸瞬间将整片屋顶掀飞。

巨大的冲击波让她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,意识在剧烈的震荡中迅速陷入一片黑暗。

第二节 百尺之下的神谕

阿廖娜缓缓恢复意识。

滴答——滴答——

单调的水滴声先一步敲醒她的意识。潮湿、腐朽夹杂草药的气息从四面涌来,似乎她正躺在某个早已被人遗忘的地底墓穴之中。

她睁开眼睛,昏黄的烛光如坟墓里即将燃尽的长明灯,拱形天顶由粗糙石块堆砌,投下幽暗而厚重的阴影。几个身穿麻质长裙的女人环绕着她,面容肃穆庄重,手中不停地在陶钵内碾磨草药,声音沉闷压抑,仿佛一场古老而隐秘的祭祀仪式。

阿廖娜尝试移动身体,机械关节仍能响应,只是变得迟钝沉重。她面色不动,暗自观察,等待对方下一步动作。

“米里娜·卡布拉神谕,她醒了。”

一个披着符文黑袍的年迈女子缓缓走近,脸上皱纹深如树皮。

“阿廖娜·库兹涅佐娃,”神谕者的声音低沉而空灵,“你回来的比预期要早。”

“你们是哪路怪胎?”阿廖娜冷漠地扫视四周,“吉普赛人?”

老妇不为所动:“我们早已远离地上的纷争,在这地下古井修筑起属于我们的神庙,等待你的归来,已经很久了。”

她靠近一步,语气渐渐变得庄严:“你是违背自然律法的造物,钢铁与血肉结合的裂隙之子。命运如雾未散,战争权杖已落入歧途之手,而你掌握着唤醒沉眠巨人的钥匙。”

阿廖娜嗤之以鼻:“尽说些神棍废话。”

“你可在此休养,”老妇平静地说,“但若你真想救回兄长,或履行那位‘高座之人’赋予的使命——鱼与熊掌,终不可兼得。”

阿廖娜沉默片刻,终于起身。

“这里,还是华沙?”

“是,”神谕者淡淡道,“此处名为‘石缝鼠’——供那些被世界遗忘的人,一条生路。”

她停顿了一下,又补上一句:“而今因为你昨夜那场鲁莽的闯入,整个华沙都在搜捕你的行踪。你必须隐姓埋名,蛰伏下来……像希腊神话中被流放的狮子,像古罗马落败后逃入荒野的将军。等到命运重新翻牌。”

“我可不觉得有什么人拦得住我。”阿廖娜轻蔑地甩了甩手腕,“如果不是那个红色的臭婊子突然冒出来……她看起来比上次更弱了。下回,我连她一起收拾。”

她的眼神如刀,话语里充满了野兽般的战意。

“你刚才提到我哥哥,”她的语调突然低了半拍,“可你可能不知道,他已经死了。我亲眼见过他的尸体,冷得像石头一样。”

神谕者沉默了,没有接话。

阿廖娜看了她一眼,仿佛在等一个否定,一个奇迹的宣告。但当回应依旧是沉默,她咂了咂嘴,语气变得不耐:

“哈……没意思。那现在呢?我要在这洞里发霉到头发长进肺里吗?”

她叉着腰在石壁之间来回踱步,像一头暂时失去了目标的捕猎者。

“我是拉那·卡布拉,神谕者之孙女。”

她行了个略带异域意味的短礼,“这些是你的随身物与衣物。你已被允许自行决定去留,若你已不再虚弱,请踏上你该走的路。” “哼,装神弄鬼。”阿廖娜低声咕哝了一句,转身将东西抱在怀中,然后猛地一跃,轻巧地落在了高台之上。

她没有回头,但声音落下时却少了几分嘲讽,多了点冷静:“谢了,至少救了我一命。我会记得这份恩情的,我保证。”

她沿着石砌阶梯缓缓走上去。头顶的光线逐渐转为昏黄,空气中混杂着油脂、铁锈与木炭的味道。

她踏出最后一级石阶,光线倏然亮起——是煤气灯与发电机接出的裸灯泡交织的微光。

眼前,是一座沉睡在深土之下的聚落:铁皮墙拼接而成的居所、挂满旧布帘的集市摊位、石砖间传来咕哝与炊烟的气息。

正中央,一块锈蚀的铁牌被粗链吊起,其上烙着深色字迹:

“石缝鼠”

第三节 贝泽利奥

“咚!”

鲁德尔像破麻袋一样被重拳钉进地面,背部砸在油渍与血迹斑斑的水泥地上。空气中弥漫着汗水、焦油、铁锈与劣质烟草混杂的味道,像一锅翻滚的炼狱汤。

这座废弃厂房被粗暴改造成了竞技场——高处焊死的钢架支撑着破旧探照灯,铁皮与旧车门焊成的看台上,坐满了吼叫的人群,有人穿着裘皮大衣,有人赤膊饮酒,有人戴着防毒面具仿佛看戏的尸体。他们像潮水般嘶喊,挥舞着钞票与酒瓶,赌注早已压上。

擂台中央,十几名男女赤手空拳地搏杀,血肉横飞,骨折的声音与欢呼交织成一种扭曲的交响。

“该死的,真他妈没用!”

马泰乌仕怒吼着,一手拎起一个扑向他的男人,如提小鸡一般。轻轻一扭,“咔嚓”,脖子断裂的声音像踩碎干柴。他随即毫不怜悯地将鲁德尔从地上拖起,像扔行李一样丢到身后。

鲁德尔咳出一口血,强忍着眼前发黑的眩晕,怒吼一声,再次扑向一名对手。他挥拳砸中对方下巴,牙齿飞溅,对手仰头倒地,抽搐着昏死过去。紧接着,他转身一脚踹翻了另一个朝马泰偷袭的人。

高台上,主持人高举麦克风,他穿着一套看似考究、却破得露出衬里的燕尾服,像个从末世马戏团逃出来的小丑。

“女士们先生们!”他声嘶力竭地吼道,“欢迎来到《生死之夜》第一赛季!我看到——我们的看台上坐满了金主和暴徒、毒贩和贵妇!在这里,没有规则,只有血!只有力量!”

他将麦克风猛然砸入擂台,激起一片呼喊与哄笑。

马泰乌仕如同一台推进式碾压机,沉着地推进,拳头、膝盖、肩撞,每一下都带着让人失去意识的重量。终于,他用满是血迹的靴子踩住了一名挣扎者的脖颈,骨头在咔哒作响,脸颊被压入地面混泥土中,扭曲变形。

“听好了,小子,”他低头对鲁德尔喊道,“只有死人,才不会从背后插你一刀。”

“我他妈知道了!”鲁德尔吼回,刚吃了一记直拳,他眼冒金星、牙龈流血,仍死命抓住对手的头发,猛地一膝撞碎鼻骨。对方惨叫着捂脸倒地。

“别——站起来了!”他嘶吼着,用沙哑的声音发出警告。

“你以为这是教堂忏悔吗?”马泰乌仕的声音在他耳边像雷声轰鸣,紧接着捡起那根金属话筒,毫无表情地将它刺入那名对手面部的伤口中。

“再他妈留活口一次,我就亲手拆了你。”

随着进入肌肉的沉闷摩擦声,对手无声的倒在地上。

最后一人。

擂台上突然寂静了一秒,紧接着如山洪暴发般爆出观众的狂叫与尖啸。有人往台上抛出钞票,有人甚至脱下衣服挥舞,还有人拉响了改装车的喇叭。

“比赛结束!”主持人站回高台,举起手中的纸条,“我们的马泰乌仕!依旧不败!“

聚光灯照下,鲁德尔站在擂台上,鼻梁塌陷、嘴角带血,双手垂着微微颤抖;而马泰乌仕,像个刚屠完一群牲口的屠夫,满身鲜血、气定神闲。他转身拍拍鲁德尔的肩,像在拍一块破铁皮。

“走吧,小子。今晚,你算上道了。”

休息室的灯光昏暗,混着汽油味与消毒水的空气中还残留着汗与血的铁锈味。墙角堆着几个用来冰敷的破裂塑料盒,老旧的换气扇“咯哒咯哒”地转着,像在嘲笑这间屋子里所有人的疲惫与幻梦。

鲁德尔坐在一张生锈的金属长椅上,双手颤抖地翻着那叠绿色钞票。肿胀的眼眶让他眼前一片模糊,仿佛透过脏玻璃看世界。

一千美元。

钞票整整齐齐地摊在他手里,如同战利品般散发着油墨与脏手混合的味道。

“这就是拼命换来的钱……”

他低声喃喃着,嘴角被打裂,声音有些含糊。“五个月前我还在工厂拧螺丝,一个月三千兹罗提……现在?操,我妈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会亲手掐死我。”

他忽地一哆嗦,血从鼻孔再次流下,他皱眉,随手抓了毛巾捂住。 “干得不错,这是你应得的。”

马泰乌仕推门而入,肩膀上搭着条潮湿的毛巾,头发还滴着水,身上那股野兽味却盖不过淡淡香皂味。他拎着一袋崭新的美金,甩手丢到桌上,顺手在鲁德尔背上拍了一掌。“是时候给你想个响亮点的绰号了,让人记住你。”

“……绰号无所谓,”鲁德尔喘着气,声音沙哑,“我就叫鲁德尔。”

马泰耸耸肩,似笑非笑。“我告诉你,一场拳赛赚的比你过去一年都多。要是你继续上场,五千、一万美金也不是梦。”

他顿了顿,眼神一收:“你现在代表的是黑猫酒吧,你就是我们的人了。如果不按我们的要求去做,你别想能留全尸。起个名字。能让人喊出来的那种。”他说完便转身离开,脚步踏在水泥地上,哒哒作响。

门还没关严,一个穿燕尾服的瘦削男人探头探脑地钻了进来。他脱下高礼帽,动作滑稽,像在模仿哪位过气的贵族。

“你就是……恩斯特·鲁德尔?”

那声音软中带着笑,像毒蛇吐信。鲁德尔抬起头,眼皮肿得像两块瘀青的石头。他认出了对方——刚才看台上拿着麦克风的主持人。

“我可是你今晚最响亮的推销员啊。”

那人笑了,朝他眨了眨眼,“现在我想和你聊聊未来,有些大人物很喜欢你。” 鲁宾从怀里摸出一张小纸片,微微一笑:“这是我的名片,鲁宾。”

他将名片递给鲁德尔,又伸出手与他握了握。手掌冰凉而干燥,像一只总在账本上打转的手。

“你知道吗,为什么这场拳赛每次都爆满?那些人挤破脑袋地报名,哪怕只上一次擂台——就可能死掉?”

鲁德尔皱了皱眉,低声回道:“为了钱?”

“或许吧。”鲁宾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,压低了声音,如同在耳边低语:“但想一想……73年起,短短两年,全国各地的核弹几乎‘同时’发生意外爆炸。紧接着就是政府崩塌、权力更替。这一切,你真觉得只是巧合?”

鲁德尔的眼神变了,警惕又困惑: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

“当我没说。”鲁宾摊了摊手,随即话锋一转,“你听说过维斯瓦河商会吗?现在波兰最大的组织,不论是运输、武器、还是人力交易,都绕不开他们。”

鲁德尔点点头,声音低沉:“他们手下的‘贝泽利奥’我听说过。在黄金市场见过他们的雇佣兵——装备整齐,纪律森严。”

“他们不止是雇佣兵。”鲁宾露出狡黠的笑,“在每一场比赛结束后,‘贝泽利奥人力部’都会来观察。只要他们觉得你值,下一场就不是打拳,而是坐车去谈合同了——薪水、住房、身份,甚至机会送你去美国或北欧安家。”

鲁德尔低头盯着手里的名片,沉默不语。昏黄的灯光在他额头投下一道阴郁的阴影。

“你好像知道不少东西啊。”他忽然抬起头,声音带着隐约的试探与警惕。

鲁宾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,嘴角保持着不变的微笑:“我可不是什么万事通……不过,我的耳朵碰巧总能听到一些有趣的事情。”

鲁德尔犹豫了几秒,终于缓缓开口:“你知不知道……城外那些被带走的老人、女人,还有那些没被选上的难民,到底都去了哪儿?”

鲁宾稍稍顿了一下,仿佛斟酌着用词,随后微微叹了口气:“华沙东边有个大型营地,集中安置,听起来像是仁慈的举措,但实际上只是让他们勉强活着而已。能干活的人挑出来送走,其余的,给一点够活命的食物,能撑一天是一天。”

“那些被挑中的青壮年呢?”鲁德尔的语气中透出些许焦虑。

“前线,”鲁宾收起脸上的轻松神色,声音低沉下来,“法兰克福方向,KON的部队正跟民主德国残余的苏联驻军对峙。那里现在紧张得像在汽油桶上抽烟,一个火星就能点燃一场大战,撑不了多久了。”

鲁德尔沉默下来,眼前忽然浮现起教堂里那两个被辐射折磨的小男孩。他的手微微握紧了。

“你找我恐怕不仅仅是为了介绍一个新东家吧?”他盯着鲁宾,目光变得锐利起来,“直接说吧,你想要什么?只要钱到位,我不介意帮你点忙。”

鲁宾微笑起来,眼神中透出了一丝欣赏:“聪明人。我确实需要你帮个小忙。”

他朝前走了半步,压低声音说道:“你知道吗,我特地调查过你。你没有任何正式的格斗训练,却硬生生在擂台上活过了三场。这可不仅仅是靠运气,而是你有一双善于判断局势的眼睛。我很欣赏有这样能力的人。”

说着,他从胸前口袋中取出另一张小纸片,像发扑克牌一样随手扔在桌面上,纸片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。

“华沙最近出现了一个女孩,名叫贝娅塔。有人告诉我,她经常在黄金市场一带活动,是个在这种地方少见的、还算干净的女孩。”

鲁德尔猛地抬头,眼神骤然变得警觉起来。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之前在黄金市场短暂见过的那个女孩:一头凌乱的金色头发,一双带着倔强却不属于这里的清澈眼睛。

“你为什么要找她?”他的语气透着一丝防备。

“这就不是你该问的事情了,”鲁宾的声音突然变冷,但脸上的微笑依旧得体,“你只需要明白,我找的人不止你一个。如果你能抢先找到她,并把她带到我面前,我会给你——你做梦也想不到的奖赏。”

鲁宾说完,潇洒地将帽戴回头顶,转身便离开了房间。他的脚步在长廊的水泥地上回响着,渐渐远去。

门“咯哒”一声关上,空气重新变得压抑而死寂。

鲁德尔坐在椅子上,死死盯着手中的名片,另一只手攥紧了那一叠厚厚的钞票。他忽然觉得这张小小的纸片像块灼热的烙铁,烫得他手心生疼。

第四节 斩首的幽灵

鲁德尔攥着那一千美金回到修道院。右脚刚一踏进房间,整个人便如被抽去支撑的木偶般重重倒在地板上。

米哈伊尔神父连忙上前将他扶起,可他刚坐上椅子,身体又像融化般滑落下去。

他索性跪倒在礼拜堂中央,胃部翻腾灼痛,仿佛被灌入滚烫的开水。他干呕着,吐出的不只是胃酸,还有昨夜“胜利”后残留在喉间的血腥与药物的苦涩灼烧感。

他意识到自己的手臂正微微颤抖,而指节却无法控制地开始抽动,像是在失去身体的权限

指尖颤抖不止,连绷带都绑不上,眼前是残影交错的幻觉。

神父没有打扰,只是静静站在一旁,等这阵痛苦自然过去。

强大的代价。

“听好了,小拳手,”

他脑中响起艾达不耐烦的声音。她翻着医药箱,漫不经心地说:“这一针下去,你在台上至少能扛上一百拳。只要他们不拧断你的脖子,你就不会倒。”

“如果打完之后你感到强烈不适,甚至像快死了一样,那太好了,说明你还活着。”

鲁德尔的汗顺着鬓角滴落,浸湿了衣领。

“这么打下去……也不知道我还能撑几场。”

他坐在礼拜堂长椅上,垂眼望着自己缠满绷带的手指,声音低沉,混着疲惫与一丝自嘲。米哈伊尔神父坐在他身边,神色安静,目光温和,没有出声打断。

“我必须另想办法。”鲁德尔缓缓说道,“如果就这么打下去,撑不到那两个孩子康复……可能我会先死在擂台上。”

神父沉默片刻,终于开口:“你说得对。我们一直给他们用的药,虽然昂贵,但本质上只是控制症状,治不了根本。”

他叹了口气,声音像旧钟表走动的齿轮:“他们得的是辐射后期的慢性退行病变。真正的解药……也许只能从源头找到——生长在核爆污染带、极高辐射中心的某些变异植被。只有那类植物,可能带有解构病灶的特殊成分。”

鲁德尔抬起头,目光变得锋利:“你是说,那种能在死亡之地生长的藤类?”

“没错。”神父点头,“原株极其稀少,不过我认识一些人……她们或许能提取出真正有效的药剂。当然,前提是你能找到原材料。”

他顿了顿,望向鲁德尔:“你不是说贝泽利奥的人已经盯上你了?维斯瓦河商会……他们大概率手里有存货。哪怕是干株残料,也可能在他们控制的市集里流通。值得去试一试。”

“你说得对,神父。”鲁德尔握紧拳头,声音恢复了几分力量,“还有……我得把西蒙一家从营地里救出来。他们在那地方撑不了多久。”

神父望着他,眼中多了几分敬意:“在这样崩坏成废墟的世界里,还能记得别人的苦难……这是种罕见的高贵。”

鲁德尔咧嘴一笑,笑意里透着沙哑的疲惫:“我不是好人,神父。只是别人曾经拉了我一把,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。”

米哈伊尔轻轻点头,语气温和:“如果你真的决定走这条路,我可以联系一些旧日的朋友……也许他们能帮上忙。”

布雷斯特前线指挥所

夜幕低垂,皎洁的月光如冰冷的银霜,铺洒在寂静的东欧平原之上。微弱的野火余烬在凛冽寒风中飘散成点点星火,远方隐隐闪动着光影。

一座临时搭建的前线指挥所立在布雷斯特边境高地上,几盏昏暗的灯勉强照亮厚重的地图桌。营地周围竖立着密密麻麻的防空探照灯,偶尔一道探照灯束划过天幕,刺穿夜色。

沃尔科夫大将站在高地之上,双手稳稳地握着军用望远镜,神情严峻。他的目光越过昏暗的壕沟与铁丝网,望向灰蒙蒙的远方地平线,眉头皱得更紧了。

“我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,”他的声音如同浇筑的钢铁般沉稳、坚硬,对身旁的年轻参谋说道,“如果没有进一步的增援,我们无法一次性拿下华沙。”

年轻的参谋记录着。他抬起头犹豫了一下,问道:“将军,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?”

沃尔科夫放下望远镜,声音低沉而果断:“如实向莫斯科汇报。告诉他们,敌人的力量远超情报预测,我们需要明确的命令和支援。”

正当他们交谈时,夜空中突然泛起一阵诡异的波动,一道模糊的黑影悄然悬浮于营地上空,如同黑暗中的幽灵,悄无声息地俯瞰着下方。

下一秒,原本平静的天空仿佛被一把无形利刃劈开。

一道猩红色的光影瞬息之间从高空俯冲而下,带着令人恐惧的破空呼啸声,精准地轰击在前线指挥所上。坚固的钢筋混凝土碉堡瞬间爆裂,碎裂的石块与火焰四散喷涌,冲击波横扫了周围数十米,士兵们惊恐地被掀翻在地。

烟尘未散之际,犹如神罚一般,整个碉堡被切割成两半。

当士兵们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,延迟的轰鸣与巨响才刚刚到来。

爆炸的火光里,沃尔科夫将军的头颅连同折断的钢筋和混凝土碎片一道飞出,划出一道恐怖的弧线,重重落地,鲜血在地面上拖出猩红的轨迹。

空中,红色的身影如同闪电般穿梭而过,短暂地停顿在爆炸点上空,冰冷地俯视着遍地残骸的废墟,随即瞬息远遁,消失在遥远的夜空深处,只留下一条暗红色的余光轨迹。

整场袭击,从开始到结束不到十秒。

士兵们甚至来不及拉响营地警报,整座指挥所便已灰飞烟灭,指挥链瞬间瓦解。

斯大林格勒前线临时战略司令部

数百公里之外,斯大林格勒城内的高级战略司令部灯火通明。深夜的会议室内,气氛如同拉紧的弓弦,几名身着灰色军装的苏联高层将领围坐在长桌前,神色凝重地讨论着最新的袭击事件。

一名上校重重拍了下桌子,愤怒之情压抑不住:“这已经是第三起针对我方高级将领的袭击事件!我们根本无法掌控前线安全,必须立刻把所有高级指挥官撤离前线!”

“这不再是简单的暗杀,而是明确的战争行为。”一名戴着眼镜的中将淡淡地补充道,“他们是在挑衅我们,挑战整个苏维埃的尊严。”

坐在主位的老将军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桌上的文件,眉头紧锁,沉重地叹息道:“关键是,我们毫无头绪……没人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。它究竟从何而来,隶属于谁,又究竟想要什么?”

他停顿了一下,环顾会议室内沉默的将领们,声音更加沉重:“我已经下令所有前线单位,立即将指挥所进一步后撤至安全区域。我们有充足理由相信,这一系列袭击可能是KON背后的黑手,但我们手中暂时还没有任何反制的办法。”

会议室内再次陷入沉默,只剩下灯光嗡鸣与将领们不安的呼吸声。

”黄金“市场

清晨,寒气尚未散尽,鲁德尔就已经站在了贝泽里奥仓储区的招工门口。阳光斜照在他还未愈合的脸上,肿胀和瘀伤在冷风中泛着淡紫色光泽。

铁皮门吱呀一响,里面有人喊道:

“恩斯特·鲁德尔?”

他抬头应声,一个戴着皮帽的中年办公员从窗口探出头来,打量了他几眼,又扫了眼桌上的名单。

“临时工,到里面报道。”

“临时工?”鲁德尔皱了皱眉,“什么意思?”

“你干不干?”那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,“进去就知道了。”

鲁德尔多看了他一眼,强忍着不快,推门走进了内厅。

里面是一间狭长的登记室,光线昏黄,一股潮湿纸张和金属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。墙边坐着几个神情疲惫的人,穿着各式各样的旧夹克,脸上都是不同程度的伤。

一个留着刺猬头的登记员头也不抬地开口:

“姓名?”

“恩斯特·鲁德尔。”

“年龄?”

“21。”

登记员这才抬起头,打量了他一眼:“哦,原来就是你。鲁宾早上特意打电话过来说你会来。”

他翻出一叠文件,边说边丢了一份单页在桌上:

“我来解释一下‘临时工’。听好了,小子,就是字面意思——小时工、短期工,随叫随到,干脏活累活的。你只是临时受雇于维斯瓦河商会,不签正式合同,也没有工龄,随时可以解聘。”

鲁德尔蹙眉:“那我晚上还得回黑猫酒馆,我是那里的拳手。”

“这种小事,我们会和那边打招呼。”登记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,“你只管干好你手头的事,后面有的是甜头。要是表现好,考虑让你进‘外圈’,签雇佣合同,那才算真正挂上号。”

“试用期有工资吗?”

“没有。”对方咬字清晰,“试用期一周时间,活下来就能领薪水。今天算第一天。签这个。”

他推过一张打了钢印的薄纸,末端空着一行签名栏。

鲁德尔看着纸上的字,沉默了一瞬,最终低头写下了自己的名字。